毕维斯在女巫之家度过了为期两个月的繁忙劳作季。
这是娜娜的特意安排,当然也是因为时节到了,收获的季节总是十分忙碌。
在娜娜的观念里,园丁是自杀率最低的人群。所以,娜娜认为让一个患有焦虑症和恐惧症的人慢慢放松的最好方式,就是在药物辅助治疗的帮助下,天长地久地做园艺。
于是,布伦达.金雀花和毕维斯成天都跟着她一起待在药草园子里忙碌。
户外的劳作,给人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。
当你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、天天累得狗一样之后,你的心之弦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粗壮。
毕维斯的心之弦正在变得粗壮,他渐渐适应了女巫之家的忙碌,哪怕不戴面具,他也不会焦虑得手脚发软了。他慢慢开始习惯将面孔暴露在阳光下。
在这一个月里,娜娜紧锣密鼓地带着布伦达和毕维斯采摘了诸多药植。1
在带领他们采摘的同时,娜娜也教授他们如何分门别类地收纳储藏它们。
她在园艺工作的各种空隙里,见缝插针地向毕维斯和布伦达传授植物知识。
她带着他们一起编写标签,分门别类地一一给他们介绍所采摘药植的门、纲、目、科、族、属、组、系、种、亚种,部分药植还有变种和变型。
她带着他们抚摸植物的叶片,切开果实和花朵,记录它们独特的形态和魔法气息,并要求他们沉静下来,感知药植种类繁多的能量场。
娜娜的最终教学要求是他们在学成之后,能用眼睛观察植物的能量场,并可以动手画下能量场的颜色、形态和范围。
不过,到目前为止,两个学徒都还没有掌握这个技巧。
娜娜手把手地教授他们药植的种植,让他们熟悉并背诵植物的习性和生长节律。
她带领他们收集植物的种子,扦插、嫁接珍贵的药植。
布伦达和毕维斯被娜娜按头浸泡在知识的海洋里。
他们都是出生不好的孩子,年纪轻轻都被现实恶狠狠地毒打过,他们明白知识和技能是多么宝贵和重要,他们为能学习而欣喜若狂。
他们跟着女巫一起,用手指捻搓泥土,闻嗅泥土,用炼金术探测片记录复杂的各种参数。
他们一起除草驱虫,跟着女巫学习调配种类繁多的营养剂和固体肥。
每天,他们都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,指甲缝里黑黑的,塞满了尘土和污垢。
每日的劳作使手指变得粗糙,指腹慢慢有了薄茧。他们肉眼可见地晒黑了一个色号,肌肉变得更加结实有力。
娜娜没有瞎说,园丁的确是自杀率最低的人群。
当你新种下幼苗,将土压实时,你抚摸着大地。当你给植物浇定根水时,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,你闻嗅着大地。当你修剪植物,将剪下来的枝条叶片堆积到一起时沤肥时,你把它们交还给大地。
你的一切行为都和大地挂钩。
在日复一日重复地与大地的接触中,你总是将“什么”交给大地,然后你又将“什么”从大地那里取回。在这一来一回中,变化发生了,某些东西开始转变,某种链接开始形成。根开始扎下,并逐渐牢固。
毕维斯对此深有体会。
一开始,毕维斯如同担惊受怕的鸟。
没有佩戴面具时,他感觉自己赤裸裸、毫无防护地暴露在世界上。4
这感觉令他惊悚,他不得不躲开其他人单独劳作,哪怕本杰明尽可能地陪伴他,他的惊恐症仍时不时爆发,他不得不寻块被灌木笼罩的阴影之地,独自蜷缩在内,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吃力喘息。
又这样劳作了一段时日之后,他发觉自己的惊恐症发作的次数减少了。
他不再是惊恐万状的鸟了,他似乎能停下来了,不用再扑棱着翅膀逃命。
某一天,他发觉自己居然能在布伦达.金雀花附近的草药田里干活而不再害怕了,他不再发抖,不再会因为虚汗太多而捏不稳农具,他能镇定自如地开垦药田了。
再过了一段时间,毕维斯突然发现自己有根了,当他站在土地上时,他的心变得沉静踏实。不再惶惶然。他如同找到了巢穴的鸟,他终于有了真正的落脚之处。当他精疲力竭时,他可以安然将翅膀收起退回到巢穴,他可以自在地休息,也可以在休息之后再度出发。
他找布伦达借了笔记,打算把之前因为惊恐发作落下的草药学课程全部补起来。
毕维斯慢慢变得自信起来,他开始跟着娜娜满草药院子跑。
到了最后,当阿尔法从他身边经过时,毕维斯都不再会心脏猛地突突乱跳,脸色苍白,满头虚汗了。
就在毕维斯欣喜若狂,觉得自己的恐惧症已然痊愈时,本杰明遗憾地冲着他摇摇头:“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怕其他陌生人的。”
本杰明让毕维斯试着观察一下阿尔法的目光,“这样你就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害怕阿尔法了。”
一一一一一
那天晚上吃晚餐时,阿尔法正在给大家布菜,当阿尔法把碟子递给他时,毕维斯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对阿尔法道谢了。
毕维斯看见阿尔法抬起头来,漆黑头发下猩红的眼眸短暂地注视了他一瞬,阿尔法朝他微笑着点头,随后阿尔法平淡地移开目光,将下一个碟子分给布伦达.金雀花。
被那双红眼睛注视的时候,毕维斯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,但很快他便感受到了那双眼睛中宁静无波的情绪。
阿尔法的目光安静极了,在那般平静目光的注视下,毕维斯觉得自己是一棵树、一块岩石、一小池水。阿尔法注视他的目光与注视一块岩石没有差别。
这目光中,没有任何正面或是负面的欲望,没有情绪的起伏波动,阿尔法的目光明镜止水般单纯地反映出事物本身,不带任何期许和判断。
阿尔法的目光短暂地注视他,随后滑过他,再目睹下一个事物。
在这份平静的注视中,毕维斯感觉到某种巨大的漠然和视若无睹。
这份视若无睹让他感到自己不再是别人视线的焦点,不再有带有恶意和贪婪的情绪随着视线倾泻到他身上,他不再感到恶心。
这份视若无睹令他彻底放松下来。
夜里,当毕维斯与本杰明回到房间里时,他试图跟本杰明描述自己的感受。
本杰明听完哈哈大笑,“没错!就是这样的感觉,我们在阿尔法眼中统统不是人,我们都是石头!”他一边分享自己的心得一边搂过毕维斯的肩膀,“阿尔法对我们这些人其实是没有任何兴趣的,我感觉在这个世界上,他只对娜娜一个人有兴趣。所以,在面对阿尔法时,你会感觉放松、不紧张,这是因为阿尔法和一般的男人完全不一样。”
本杰明遗憾地说:“所以,我才会说你的陌生人恐惧症并没有痊愈,因为阿尔法基本上不算是寻常人类,他缺乏一般人面对你时的情绪反应,他不会激起你的应急反应。”
毕维斯沮丧地垂下了脑袋。
本杰明叹了口气,又很快振作起来,“娜娜说已经在给你制作炼金术物品了。她说应该能缓解你的恐惧症。”
一一一一一
娜娜所说的炼金术物品,是一只木雕松果项链,其风格和布伦达的大橡子项链如出一辙,非常乡土淳朴。
娜娜将松果项链交到毕维斯手里,她说:“这上面主要是两方面的法阵,一是帮你遮挡真实面孔的容貌遮挡术,二是忽略术。”她解释,“松果背侧有几片鳞片颜色略深,你按压最上面一片,便可以激活容貌遮挡术,这个法术启动后会长效用虚拟的面容覆盖你真实的脸,它会定量抽取你的魔力池作为法术供能,如果你的魔力不够,可以在松果里置放魔晶来供能。再次按压同一鳞片,则停止容貌遮挡术。”
毕维斯珍惜地抚摸这颗打磨得光滑细腻的大松果。
木雕松果圆润饱满,它的鳞片紧密闭合在一起,阿尔法已将它打磨至三千目,所以这颗松果表面细腻得如同婴儿的肌肤。
毕维斯将大松果翻过来,在背侧有几片深色鳞片,他小心翼翼地按住最上面一块鳞片。
法术金褐色的辉光从松果上升起,它们包裹了毕维斯,他感觉有什么冰凉如水的东西徐徐滑过全身。
此时,正目不转睛瞪着毕维斯的本杰明、布伦达以及她肩上的亡灵鸟喀戎,异口同声地发出了“嚯”一声惊叹。
在他们眼中,毕维斯的容貌变得模糊,他的脸随着辉光摇晃,好像冰激凌融化在烈日下那般消失在辉光中,片刻之后,全新的容貌从辉光中浮现出来,那张陌生的脸晃动了片刻,变得固定,笼罩在毕维斯的脸庞上。
他的银发覆盖上一层褐色,波光粼粼的蓝绿眼眸变成了寻常的棕眼睛。他漂亮的双眼皮消失了,眼眶小了一圈,高挺的鼻梁直接塌了下去,变得蜡黄的皮肤上还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雀斑。毕维斯的绝世容颜被大打折扣,隐藏在这寻常的棕色眉眼之下,他变得稀松平常,如同乡间那些整日闲逛的农户小伙子。
“这个容貌遮挡术好啊!”本杰明猛拍大腿,他瞬间想到了很多用途。本杰明扭头面对娜娜,嗓音瞬间变得谄媚,“娜娜,娜娜,好娜娜,我也想要一根项链。”
娜娜翻了翻眼睛,满口答应了下来,她承诺会给本杰明和布伦达都安排上容貌遮挡术,以便他们日后行走江湖。
随后,按照娜娜的指示,毕维斯按下了第二片深色鳞片,这次激活的是忽略术。
本杰明将目光短暂地从毕维斯身上移开,再转回目光时,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滑过毕维斯,落在一侧的书架上。
本杰明猛地一惊,他拉回自己的目光,试图寻找毕维斯的身影。这一次,他的目光滑落在书房角落一堆储物木盒上。
本杰明试了又试,视野的余光里明明有毕维斯隐约身影,当他想仔细看他时,目光总是莫明其妙地溜来滑去,怎么都不能聚焦到毕维斯身上。
最后,他不得不央求毕维斯取消法术,这一次,他总算是能把目光停留在毕维斯身上了。
本杰明擦一擦额角的汗水,对忽略术的效果心有余悸。
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本杰明问。
相较于本杰明,毕维斯双眼亮晶晶的,他开心极了,“刚才你们都毫不在意地看着其他东西,你们对我真真正正、完完全全视而不见,这法术效果好极了!以后我真的能不带面具出门了!我想明天就试试!”
毕维斯将那大松果珍惜地托到胸口,他细细地抚摸着木质松果光滑细腻的外壳。
毕维斯低头抚摸良久,待他再抬起头来时,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。
毕维斯的嘴唇轻轻颤抖着,他想说点什么,然而泪水先一步滑了下来。
泪水打开了某种闸口,毕维斯再也无法抑制,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。
书房里的其他人先是惊愕地注视着毕维斯,随后他们心中升起一股明悟,他们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哭泣。
本杰明不属于安静的人群,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毕维斯,然而这是徒劳的一种。
毕维斯紧紧捂着松果,跌坐在地上,几乎歇斯底里地哭泣。
本杰明只好一同坐到地上,把他揽到怀里,让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。
本杰明感到情绪的巨大洪流从毕维斯身上冲刷而过,他突然听见歌声。
本杰明怀抱着毕维斯,侧耳聆听虚空中绽放的歌声。那声音正逐渐从微弱转强。
本杰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毕维斯的灵魂之歌了。
那歌声像是从光柱中突然涌出的花朵,扑簌簌坠落到空气里。灵魂之歌的嗓音依旧那般稚嫩但音质清灵透彻,它不再使用曾经那软绵绵有气无力的靡靡之音,如今,毕维斯的灵魂之歌变得高亢明亮。
本杰明抿紧嘴唇,他感到眼眶涌上一股浓厚的湿意,他心底那一池沉甸甸的悲伤渐渐随着歌声上升,悲伤像气泡一样扑扑消散在花朵般涌现的歌声里。他感到情绪随之变得轻盈,他搂紧毕维斯,青年的哭泣正在减弱,情绪的洪流正在消退。
本杰明感到久违的松快,他想道:我做得最正确的事,就是强行把毕维斯拉到了女巫之家。
一一一一一
毕维斯垂头看着泪水。
泪水淌满了他的手掌,并在园丁服上滚得到处都是。他们的园丁服是防泼水面料,泪珠在布料上分散成一粒一粒亮晶晶的液珠,它们反射着明亮的灯光,像是炫目的宝石。
毕维斯头一次感受到泪水的美,原来除却苦涩和痛苦之外,泪水也可以是美和充满希冀的。
毕维斯捂着哭得通红的鼻子,挣扎着坐起来,他语无伦次抽抽噎噎地向娜娜和阿尔法表达感谢。
他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汹涌的感激之情,他只能结结巴巴喋喋不休地说谢谢。
在来到女巫之家以前,毕维斯的世界笼罩在灰暗的命运枷锁之下。
他举步维艰,挣扎着前进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药剂师之路会断绝在什么位置,当他再也无法前进时,他只能畏惧地缩在那张沉重的面具之下,一辈子靠配售廉价的初级炼金术药水维持生计。
尽管本杰明一直陪在身边,但毕维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信心。
美丽的容颜总有一天会衰败,曾经富有弹性的鲜活肉体会消瘦生病变得苍老干瘪,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像株缺水的植物那样枯萎。
而本杰明不一样,本杰明强壮得像头熊,他如此鲜活充满了生命力,哪怕本杰明不会嫌弃他的衰败,他也会嫌弃自己。他畏惧自己变成干枯的藤蔓缠绕在本杰明鲜活的生命上,他一直非常恐惧那样的未来。
娜娜和阿尔法像是一柱明亮的光,从半空中落到他灰暗的世界里。
他们举重若轻地挥开了那些沉重的东西。
充满光辉的温暖道路在他们脚下延伸,一端延展到毕维斯脚下,另一端朝着未来无限延伸出去。
毕维斯跪坐在崭新的命运道路上头晕目眩。
今天早些时候,娜娜曾找他和布伦达讨论未来的发展方向并询问他们各自的意见。
两个崽都茫然又恍惚,压根不知该如何选择。
当时,毕维斯被正式告知:“你是有可能会成为一位顶级的炼金术大师的哦。”
“如果你对药剂学的兴趣不如植物学大的话,没有关系,”娜娜说,“成为一名植物学家乃至博物学家也是很棒的事情呢。”
“你还可以尝试跟着亡灵鸟喀戎学习希语,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,还有全套的卡巴拉体系等待你学习。”
“如果你对以上种种都不感兴趣,没关系,你还可以跟随阿尔法学习炼金术装配学,从魔偶到炼金术运载器都可以自己亲手制作哦。”
“如果你读书实在是不行,我们还可以行万里路嘛。阿尔法还能教授你防身术和技击术,保证你能在冒险者小队里存活到最后一刻。世界那么大,总要去看看。”娜娜如此陈词总结。
毕维斯从未想过卑微如同自己也会拥有未来的无限“可能性”。那是“可能性”啊,是奴隶之子哪怕做梦也从未奢望过的东西。
如果说这些扑面而来的“可能性”是娜娜和阿尔法送给他踏上命运之路的原动力,这只大松果则是赋予他起飞的翅膀。
这颗质朴的松果击碎他枷锁的最后一环。在这一刻,毕维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冲出大门,无视众人的目光在街上狂奔三千米。
他又哭又笑,紧紧捂着大松果,再次喋喋不休地向娜娜和阿尔法道谢。
“好了好了。”娜娜将毕维斯从地板上拉起来,阿尔法已经燃起了书房里镇静的熏香。
他们将毕维斯安置在椅子上,给他倒好了宁神花草茶。
毕维斯哭得一塌糊涂,哪怕是这样,他也断断续续地对娜娜和阿尔法道谢。
镇静的药剂随着香氛笼罩着他,毕维斯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谢谢。他疲劳地蜷缩座椅里面。
过了半晌,青年从座椅里支棱起来,他坐得端正,后背挺得笔直:“老师,我必将成为顶尖的炼金术药剂师,我在此立誓!我余下的终生,娜娜女士都可以任意差遣我,我绝无怨言,我定会完成娜娜女士的所有劳务服务要求。”
“打住打住,”娜娜拒绝接受他的誓言,“我只接受最多十年的劳务服务,多余的不要。”
她看着毕维斯急了还想要说点什么,女巫笑起来,“你们年轻人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好不好?”她说,“我们中老年人也需要很多的私密时间的呀,你们天长地久赖在我这里不走,我和阿尔法哪有时间四处约会四处玩啊?等你们学成了之后刚好可以组队去冒险,而我和阿尔法则要到处游玩了呀!”
娜娜这么说着的时候,阿尔法凑了过来,他俩亲昵地挨了挨脸,随后阿尔法搂着娜娜挤在她的椅子上坐下。
“好……好的。”毕维斯红着脸回答。时间过去这么久了,看着娜娜和阿尔法的互动,他依旧会面红。
娜娜笑眯眯地看着毕维斯,她的目光滑过他,落在他身后的虚空中。在那里,有一株宽叶草本植物摇曳身姿,它舒展着卵形的叶片,生长在毕维斯的虚影里。
这是娜娜目睹的灵魂虚像。
那株植物比两个月前茁壮了很多,它的枯枝败叶消失了,它正奋力将自己的植株完整展开。娜娜看见它宽阔的叶子上叶脉闪烁着金色的光芒。细小的白色花朵隐隐绰绰地显露在叶片的间隙里。叶片下方,有细细的柄垂落在虚空里。一些青色的、黄色的小颗圆形果实吊在细柄上摇摇晃晃。
阿尔法闻到一股清甜的迷人气味,那股芬芳甜蜜而危险,气息纷繁复杂,他搂着娜娜的腰,用气音在娜娜耳边说:“是曼陀罗属植物的气息。”
“啊。”娜娜凝神望去,肥硕的块茎逐渐在虚空中展现,它的肉质主根膨大,像根小纺锤,细细的金色的须根漂浮在主根四周。
娜娜说,“原来是蕾蕾美特呀。”
其他人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女巫,等待她的下文。
“毕维斯曾经没有姓氏,但是,这种情况到今天为止,因为你的真正的姓氏已经从灵魂虚像里浮现出来啦。毕维斯,你的姓氏是蕾蕾美特。”女巫笑眯眯地对着毕维斯说,“从现在起,你就是毕维斯.蕾蕾美特啦。”
毕维斯瞪大了通红的眼睛,眼看着新一轮的泪水即将涌出眼角。
见势不妙,娜娜连忙招呼其他人离开了书房。
他们把毕维斯和本杰明留在了里面。
布伦达.金雀花亦步亦趋地跟着娜娜身后,小姑娘一脸急迫地想要追问她的姓氏。
女巫娜娜摸着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:“是你想的这样哦。金雀花这个姓氏也是来自于你的灵魂虚像哦,是你内在的表达,是真正的你的某种象征,是非常神圣的哦。”
她拉着小姑娘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,“你是很棒的哦。你也是神圣的哦。”
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了什么,女巫笑起来,“不会的,不会有人因为出生不好就没有才华,每个人在平凡的外表下,都带有某种神性,只是有些人没有发掘自己的神性,一辈子昏睡过去。有些人会致力于开出今生最美丽的花。”
“布伦达要努力开出自己最美丽的花哦。”她说。
他们在小姑娘大声说好的背景音下慢慢走远。
黄昏已至,厨房的魔法灯已经自动亮起。
暖洋洋的灯光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迷人极了。
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汇集到那里,然后,点燃火焰,分享热气腾腾的食物,就像人们几千年来一直所做的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