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布伦达.莫尔的采集任务是阿尔法发布的。
红眼睛的异种交给小姑娘一页羊皮纸,上面绘制了几种需要采集的松子,接着,阿尔法递给她一篮子黄油曲奇、水煮蛋和梅子酱,他将一个水壶挂在布伦达脖子上,随后挥手让小姑娘早早出发。小姑娘便高高兴兴地提着篮子踏上了征途。
阿尔法关好院门,赶到炼金术工作间,他推开厚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。
娜娜埋头在工作台前忙碌,她在给一枚木质大橡子打磨外壳,她手边散着各种型号的砂纸,抛光蜡还没有开盖。阿尔法瞄一眼,便明白女巫已经完成了法阵的嵌套工作,目前她正在进行的是最后的收尾装饰工作。
“娜娜,剩下的事情我来吧。我们先去泡个澡,然后你去睡觉,我来接着把这个做完。”阿尔法轻轻捏着娜娜的肩旁劝道。
娜娜长呼一口气,她扔掉砂纸,往后靠进阿尔法的怀里,她仰起脸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,“好,先去泡澡,我差不多完成了98%了,剩下的交给你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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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和异种给自己住居的小窝修建了舒适的大澡堂。他们挖通了一条温泉水脉,引了一股细细的温泉进澡堂里。他们俩一起用白色光滑的魔晶铺设了浴室地面,在上面嵌套了定时运行的清洁法术。澡堂修得宽大,像是一个小型的家用游泳池。他们还在澡堂的浅水区域铺了魔晶石床。石床上方的水很浅,仰面躺着时,头可以枕在一块突起的石枕上,这样温泉水不会灌入耳朵里,石床上的浅水来回波动能很有效地使肌肉放松。每当他们疲劳肌肉酸痛时,便会来石床上躺上一小时。
女巫哼着小曲剥光衣服,她冲了个澡,便将自己完全浸没到温泉里,她在澡堂里游了一圈,随后爬上石床放松地躺下来。
澡堂里只有一点泉水注入时的淅沥水声,躺在石床上时,水波来来回回温柔按摩她的肌体,随着水波的起伏,四肢随之轻轻摇荡,这是深度放松。深度放松的唯一的麻烦是很容易在石床上睡着,然后由于浸泡时间过长,浑身变得有点皱巴巴的。
躺在水中时,女巫感觉自己被大地拥抱在怀里。
她在水中舒展身体,她喜爱自己的躯体,她爱这柔软的容器。
她赞美大地,因为心是每个人的圣杯,那里有一团莹莹旋转跃动的橙色光芒。女巫舒适地调整姿态进一步放松,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展开像是某种黑色的危险花朵。
魔力开始顺畅地在女性的肌体里流淌,她感到自己通过圣杯与土地连接在一起,在大地的摇篮里,她感到安全、充实和温暖,她的肌体通过这种方式重新焕发生机。
在她的脑海里,浮现出一朵巨大的花。她无法确认花的种类,但她知道那是属于她的花朵,层层叠叠的巨大花瓣将她整个托举包裹起来,这是大地的守护,是一直以来连接她的力量,连接所有女性的力量。花蕊的胚珠和子房坐落在她的心脏里,花托下方延伸出赤红色的多刺花柄茎干,茎干以一种优雅、巨大的螺旋姿态往大地的深处无限延伸,她看不见尽头。
这螺旋状的赤红纽带是她与土地连接的脐带,她与祂共享力量与情绪,她感到浑厚的力量在身体里来回流淌,她向大地深处发出一团柔和的喜悦与爱意,片刻之后,浑厚宁静的爱从土地深处浮现上来,笼罩了她,那是跨越时间与物种的深层爱意,广漠无边而静谧,她无法抑制地感到喜悦。这种宁静的爱意让她与万物连接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放松。巨大的花瓣微微合拢,将她拢在力量的核心,也为她提供守护。
女巫深深呼出一口气,在这守护中熟睡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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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阿尔法走进澡堂时,他听到娜娜抑扬顿挫的小呼噜声。
娜娜睡熟时,偶尔会打小呼噜。她的呼噜声不太大,那起起伏伏的愉快调子和很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完全一样。作为不死的无姓之人,她的灵魂换过好多次容器了,音容笑貌都更改很多轮,唯独这起起伏伏的小呼噜奇异地恒定如一。
阿尔法轻轻笑起来,他脱掉衣服,下到水里,慢慢走到石床边端详女巫的睡姿。
娜娜撅着嘴,小呼噜原本打得抑扬顿挫,在下一次吸气时,她嘴微微张开了些许,这导致她的下一个呼噜猛然变响,女巫哎呀一声,被自己的呼噜惊醒了。
娜娜睡眼朦胧地眨眨眼,面对阿尔法露出一个惺忪的笑来,她伸手环住阿尔法的胳膊。
“我刚才打了好响一阵呼噜,直接把自己给打醒了!”女巫用惊异的语气说。
阿尔法抚摸着女巫,“只有最后一声比较响,其他的都是轻柔的小呼噜。”他实事求是地说,阿尔法的手顺着女巫起伏柔软的身体慢慢滑动。
娜娜喘息一声,她感到阿尔法的手指正轻柔地按压着她,她搂住阿尔法的脖子,阿尔法顺势将她从石床上抱起来,拥在怀中。
娜娜拥抱着红眼异种,她的手指沿着阿尔法的背脊滑动,她一一揉过阿尔法背部的肌肉,摸着他凹陷的腰眼。
“娜娜,你揉得我好舒服。”阿尔法跪坐在石床上。
阿尔法将手指微微勾起,按压在女巫的点上,他感到女巫深吸了一口气,喘息变得甜腻起来。她开始扭动腰肢,身体随着他的手指起起伏伏。
他知道她喜欢这触碰,他也知道她喜欢他用舌头细细密密地舔舐。
他将娜娜托出水面,让她躺在倾斜的石台上。
女巫热爱龙的舌头。
而阿尔法的舌头灵活细长,像是滑溜溜的蛇。
她喘息着,感到细密的电流从脚趾流窜到头顶,浑身都酥酥麻麻的,舒服极了。
又过了一会儿,女巫才彻底平息,她松开抠紧的脚趾,发现阿尔法正在用法术烘干她的头发。
她诧异地问道: “就这样吗?”
阿尔法吻了一下娜娜脸蛋,“我想你赶紧去睡觉。”
他绕到她身后,开始给她编织一根松松的发辫。随后他将她抱起来,固定在怀里,干燥法术滑过彼此的躯体,他们变得干燥清爽,浑身散发着一股柠檬蜂香草的气息。
他不由分说将女巫抱到卧室,塞进被子里,还顺路从窝里捞出小黑猫愚者一并摁进女巫怀里。
小黑猫哼唧了一声,熟练地翻个身将自己舒服地窝进女巫的颈窝里。
阿尔法吻了吻娜娜的额头,打个响指熄灭了卧室里的魔法照明灯。
“快睡吧,娜娜。”他这么说着,关上了房门。
红眼睛的异种安静地在卧室门外站了很久很久,久到娜娜搂着小猫咪打起了抑扬顿挫的小呼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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娜娜是被饿醒的。
空气里弥漫着迷人的肉香,她一咕噜从被窝里爬出来,搂着小黑猫,顶着一头睡得毛扎扎的大辫子,从卧室里迷迷糊糊摸了出来。
阿尔法正在厨房里忙碌,一个转身,发现女巫和黑猫已经端正地坐在餐桌跟前,他俩不约而同用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他,饥肠辘辘地等待投喂。
阿尔法笑起来。
在红眼睛的异种展开笑容那一刻,娜娜感觉有阳光或是其他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他面孔上迸发出来,就像一束阳光穿破层叠乌云,这明亮的光芒使异种看上去英俊极了,阿尔法的笑容天真而迷人,娜娜深深地爱着这样的阿尔法,她向他靠过去,于是,他们顺理成章地在餐桌边交换了缠绵旖旎而漫长的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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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伦达.莫尔带着采集的松子回到女巫院子时,晚餐已经在桌上摆好了。今天的餐点是大肉丸(红烧狮子头,小姑娘和女巫每人两颗,阿尔法碟子里有四颗),清蒸白麦子(米饭),和大红果(番茄)鸡蛋汤。还有个油纸包裹的干粮包,它们是给老莫尔预留的晚饭。
女巫家有很多布伦达不认识的蔬菜,小姑娘不由得感叹自己见识短浅,不过即便是菜认不全,这也不会妨碍美味,它们都好吃极了,你一个不留神就会吞下自己的舌头。小姑娘拿着勺子捧着碗,吃得头也不抬。
在小姑娘吃饱喝足,收拾好东西,正要回家时,娜娜叫住了她。
女巫拿出一颗打磨得光滑的大橡子项链戴到小姑娘脖子上。布伦达不明所以地捧起胸前这颗大橡子,它的壳斗由黑色硬木雕刻而成,上面有鳞状凸起和环形纹路,下面的橡子壳由红褐色硬木挖凿,内里是中空的储物空间。木橡子有小婴儿拳头那么大,整个儿雕刻得胖乎乎圆嘟嘟的,光滑圆润,小姑娘握上去便心生欢喜。
“这颗橡子里嵌套了定向传送法阵,法阵已经辨识过你的头发,因此,它是限定使用者的炼金术物品,只有你以及你的契约者可以使用,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激活这颗橡子里的传送法阵。”女巫蹲在小姑娘面前跟她详细解释这颗橡子的使用方式,“使用的时候,你按住橡子的壳斗将它用力下压,就像这样,然后数三秒。”女巫用食指和拇指向小姑娘比划了一个挤压的姿势,小姑娘懵懂地跟着她挤压了橡子的壳帽,橡子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,三秒一过,蓝色的网状辉光拔地而起,完全包裹住布伦达,小姑娘面露惊恐,她还未来得及尖叫便原地消失了。
在女巫院子里一丛黄澄澄的金雀花下面,有一块扁圆的大石板,此刻,它浮现出明亮的蓝色法阵,然后咻地一声,小姑娘凭空出现在它上方,一咕噜落下来。
小姑娘惊魂未定地从这株熟悉的金雀花下面钻出来,一抬头发现娜娜和阿尔法站在不远处看着她。
“操作得很好,你以后在林子里也可以多试几次,一定要让自己熟悉橡子的操作哦~”女巫笑眯眯地为她鼓掌。
“……从林子里出来用传送阵是不是……太、太贵了?”布伦达.莫尔满脸惊骇。
圣神在上,这可是传送阵啊!是贵族老爷才可以使用的昂贵传送阵啊!她曾听说从首都往圣城教堂传送一次就要一百个金币!老天,不,她刚刚这一下就按掉了一百个金币!布伦达腿一软就跪下了。
“这个是为了以防万一制作的,你要每天都戴着,一旦遇到什么不妙的情况,一定在第一时间按下橡子壳斗激活传送阵哦。”女巫扶起腿软的小布伦达嘱咐道。
“什么是不妙的情况?”小布伦达茫然发问。
女巫看着满脸天真的小姑娘,叹了口气,还是回答道:“一旦老莫尔在夜里带了其他男人到家里来,你最好立即激活传送阵,第一时间传送到我这里来。”
小布伦达愣住了,她呆呆地看着女巫,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雪白。她嘴唇哆嗦了起来,努力了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话:“怎么……怎么可能,他是我爸爸……”
“老莫尔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吧?接下来,他能找到的换钱门路应该不多了。”女巫怜惜地看着女孩,“当然这种事不见得会发生,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。”
“可是……他是我爸爸……”布伦达.莫尔快要哭了,她跪在地上握紧那颗圆溜溜的橡子。
她知道家里的情况很糟糕,她每天带回家的食物一进门就会被老莫尔抢走。家里的家具已经全部被卖光了,她早就没有床了,每天她就睡在一堆枯草上。家里最后一只陶罐也被老莫尔拿出去卖了换了酒。后面有好多次她在家里修补破衣服时,一回头总能看见老莫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,老莫尔的目光阴沉冰冷,令她不寒而栗。
昨天夜里老莫尔醉醺醺地在院子里骂了很久,他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木棍,要不是她鞋子上有女巫的混淆咒语她一定会被老莫尔揍得鼻青脸肿。她胆战心惊地躲在自己屋里一宿没有合眼。
女巫之家是她最后的庇护所,不论发生了什么事,她都满脸笑容高高兴兴地来女巫院子前接任务。没有雇主喜欢愁苦的员工。
明天一定会更好的,小姑娘一直对自己这么说,尽管她知道这不过是在徒劳地粉饰太平,明天其实会更糟,但那实在是太可怕了,小姑娘从来不敢这么想,她一直胆战心惊地维护着生活表面那层岌岌可危的脆弱面具。今天,这层脆弱的面具突然碎裂开来,现实狰狞的模样猝不及防扑了她满脸。
不……不能哭,不能在雇主面前哭,没有谁喜欢愁苦的员工。
小姑娘掐着自己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。她对女巫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。
“……我就……我今天……我今天就回去了。谢谢你们。”小姑娘语无伦次地说,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冷静镇定起来,“我会小心的,事情不妙我一定激活法阵。但愿事情没有那么糟糕。”
她吸了吸鼻子,向娜娜和阿尔法鞠了一躬,然后使劲掐着自己的胳膊走出了女巫之家。